张叔把离婚协议书推到桌角时，指尖在纸边磨出了红印。他老伴愣了半天，突然拔高声音：“就因为我当年说你没出息？这么多年了还记仇，你可真够小心眼的！”这话一出口，张叔原本紧绷的肩膀反而松了。他从烟盒里抽了根烟，没点，就那么捏着转圈圈。“不是记仇，是这三个字像根刺，每次一琢磨，扎得人喘不过气。”那年张叔三十五，单位裁员没轮上他，却被调去看仓库。工资少了一半，回家时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薪水条，刚说句“以后得省着点花”，老伴的声音就炸了：“省？怎么省！人家老李跟你一起进的单位，现在都当科长了，就你没出息，混到看仓库的份！”客厅的日光灯嗡嗡响，张叔盯着地板缝里的灰，突然觉得浑身发冷。
后来他换了工作，跑业务天天早出晚归，脚上的皮鞋磨破了三双，终于把家里的房贷提前还完。可每次他兴冲冲说业绩，老伴总爱补一句：“要是当年早点开窍，现在早发大财了，哪用遭这份罪。”说实话，这种话听多了，人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。有次张叔感冒发烧还去谈业务，回来晕得差点摔进门，老伴递药时嘴还不饶人：“逞什么能？人家有本事的根本不用这么拼。”他那天没反驳，就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，觉得这日子过得像口漏风的锅，再怎么补都暖不起来。前阵子社区调解家庭矛盾，有对小夫妻吵得凶，女方指着男方鼻子骂“废物”“窝囊废”，跟当年张婶骂张叔的口气一模一样。调解的大姐叹气说，现在法院都把语言暴力算作家暴了，这种带轻蔑的话，比动手还伤人。张叔当时心里咯噔一下，原来那些年他觉得的窒息，不是错觉。张婶后来哭了，说自己就是嘴快，没真觉得他没出息。
可有些话哪是“嘴快”就能揭过去的？就像有人在墙上钉钉子，就算拔了，印子也还在。张叔说他难受的不是被骂的瞬间，是后来每次遇到挫折，脑子里先冒出来的就是那句“没出息”，连尝试的勇气都没了。想起之前看到过的说法，夫妻吵架一旦带了轻蔑，这婚多半就难维持了。张叔和他老伴这二十年，没少为柴米油盐吵，但真正把感情磨没的，是那些藏在日常里的贬低。她总觉得是“为他好”，想逼他更上进，却不知道语言这东西，有时候比刀子还锋利。签离婚协议那天，张叔把家里的钥匙放在茶几上。阳光从窗户照进来，落在钥匙串上的小铃铛上，那是当年他第壹次发奖金买的，老伴当时还笑他浪费钱，眼里却藏着笑意。“其实我早就不怪你说我没出息了，”张叔声音有点哑，“就是怪我们俩，把好好的日子，过成了互相扎心的样子。”走出楼道时，风刮得脸疼。张叔摸出兜里的烟，点着了深吸一口，烟圈飘在空中，很快就散了。就像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，还有那句记了一辈子的话，或许终有一天，也会跟着散了吧